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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随想

来源:中央民族大学 张彬彬 阅读:9532 复制标题和网址

西北随想

我应是个纯正的西北人吧,很多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此。近来也总看些网络金句,多似“如果你喜欢浪漫,这里并非寸草不生”,总觉的读来刻意,营造种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氛围感,莫非总是朦胧才是有美感的,面纱一取也引人长嘘“唔不过如此!”在北京读书已近两年,京城大小风光不说仔细品味也总是走过了一遍,期间倒也是忙中偷闲溜去几次南方,美其名曰增长见识游历河山,也仅是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间局促地地举着相机,格格不入而落荒而逃。总也找不到真的美真的景……那晚忽然做了个梦,像是自己会飞,轻轻浮在空中,我被高山环绕,山水似为我祈祷,梦里好像明白了,人不能总困在有天花板的地方,不如回乡,回乡看看吧!猛然惊醒,浑身微微出汗粘在衣袖上,“咦,像极了南方疯狂的气候!”

 

入祁连

二零二四年五月一日,星期三,大晴。

既决定出发,不如从兰州一路向西。将自己想成那天真的骑士堂吉诃德,挥舞马鞭斗志昂扬向西进军,抑或是那神神叨叨的唐僧,我们仅是在不同的时空里,又怎么不算一种同行呢?姑且与他作伴吧!西行首关,无论你是小骑士或是大法师总是绕不开武威的—“武功军威,震慑四方”之地。我本就是武威人,这样的旅途与我而言,也是真的回乡喽。我们疾行穿过这个平凡热闹的小城,直接来到这座城市隐秘的腹地,深入祁连,去遇见雪山。

午后,父亲开着车载着我们,行使在逶迤的山路上。精神极度放松,百无聊赖地将头贴在车窗上,望见窗外斜斜的光,想起那句“失我祁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”,这条路上最先奔驰的定不是这诸多吭哧吭哧的车,许是张骞?还是卫青霍去病呢?靠久了鼻尖震得微微发麻,山与山不相见,也总拦着人的视线,这公路怎么也望不到头走不到头。回过神后,才惊觉路之险峻陡峭,自发精神抖擞替父亲探查路况,心里总狠狠捏着一股劲似乎以意念控制司机,盘山压弯时,一家人像是被风吹动的芦草,整整齐齐朝一个方向使劲偏着身子,好像凭借身躯之重量就得以让汽车成功拐弯。暗暗可笑之余,不住地想这怎不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呢,好事坏事,我们也总是在推测预算,恨不能到达自己最预期的结局,越发最火入魔般追求控制,以前总觉是一种偏执,这样看来,人之常情总是向好,潜意识的举动却也可爱!

终到马牙雪山脚下,身边有汩汩的溪流晶莹剔透,若这甘甜的清流中有鱼,我便也可以理解那句“皆若空游无所依”。五月的草原天气总还是微冷,草木新发并不怎么茂盛。找一方向阳的草地,不用铺着什么毯子,随意地横七竖八躺下,摘下在草原上显得可笑的墨镜,用眼睛看看阳光的色彩,以及,每一座山的纹理。鹰飞过、风吹来,闻着花的香气,像能大方说出的爱情。刹那间我懂了之前游行的局促从何而来,无非是如此的松弛,如果自由有模样,无非就是草原的形状。新发的草虽谈不上风吹草低见牛羊,却会见很多土拨鼠。在它小小的领土上,土拨鼠似也在察言观色,眼神机警连带着门牙都聪明了起来。闻到手上苏打饼干的气味,它犹犹豫豫想来与我社交,小手局促地举在胸前,踯躅不前。哦!草原的不速之客啊,你让这腼腆的原住民害羞喽!马群是草原的贵族,通身散发着高雅的伯爵风度,若是你游历了阿尔卑斯山脉,在你的朋友伙中,你不就是会讲外语的洋马?

夜幕里,见到些牧民朋友。语言定是不相通的,也是无关紧要,比语言更好使的是笑容。同坐于他们的屋檐下,暗淡的光里,燃烧的牛粪送出青紫的烟。其实这个群体多么奇妙,他们无所不用这天地自然,又无所不回报天地自然。数千年的游牧生活与草原自然的相处之道,早已被这里的人了然于胸,生生不息,繁衍至今。自夜幕降临,我便一直在观望这片天空,星光清澈,异样地灿烂。这里的天空,黑色如此有力量,如此深厚,点缀着喧哗的星星,天空深处是来自群星的交响乐。我懂得这片星空不寂寞,人也是。像李娟所说:自由就在手边,躺下就是睡眠,手里有食物,身上裹着衣服,在这里,我不是知道还能有什么遗憾。

 

见丹霞

二零二四年五月二日,星期四,雨过天晴。

从武威继续向西北进,大抵三四小时,就踏入了张掖的属地。张掖这个名字也是有来源——张国之臂掖,以通西域。初来张掖,这里气候确然比武威温润,却也不是潮湿,予人一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感。

清晨一直在下雨,其中夹着长长的风,纵然是举着雨伞却也能刮在脸上,细细软软的扑面而来,带着些许青草的味道。西北少雨,如此恬淡绵长的雨更是不多见,通常总是低沉沉的天拼尽全力也滴不出几滴眼泪,像那玩闹的假哭的孩子虚张声势。亦或是夏天午后忽然间狂风乍起,阴云密布,倾盆大雨三五分钟之后也销声匿迹,那捣乱的小子!一直在担心我们的丹霞计划,被这雨一再延迟,说话间,雨慢慢停住了,天边逐渐亮了起来。我一时激动起来,雨后的丹霞才真算得上是极致的水墨画,这样难逢的时机恰让我们遇到,怎不令人激动!写到这里,思绪翻飞,我又在想或许生活本不需要那么多计划与安排,说走就走想停便停,每一帧都是自己的风景,在计划中好像错失的东西,会在毫无目的的漫游中转换成惊喜,即使是平行行线也在相互吸引。

终是在小雨完全停下之后走进了水墨丹霞。一时间竟无法用合适的语言去形容。大自然随手打翻调色盘的无心之作,足以让我们明白,什么才是真的“天赋”。《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》写“每至旦暮,彩霞赫炽,起自山谷,色若渥丹,灿如明霞”,却也总差点什么,许是只有色泽而缺少形貌吧!其实在以前,我对于丹霞的感受也仅是停留在地理教科书,晦涩抽象的文字,以此为据生发出的千奇百怪的命题总让人叫苦不迭,仅知道那因为地壳运动而产生的地貌。当坐着大巴深入群山,插入这群山的腹地时,我明白这是一亿多年里,地球的每一次呼吸和梦魇。沉稳的呼吸中,色彩各异的岩石日复一日地沉淀;每一次梦魇中,甚至是每一次心跳里,这些彩色的岩层开始悦动,如彩色经幡般飘逸灵动,变化万千,在粗狂的风中流动着色彩,挥舞着时间。跟着大巴车一路向上,登上最高的四级平台,雨过天晴后的丹霞被洗去了风尘仆仆,像块上乘的宝石,散发着清新热烈的光芒。登上最高处的平台,身旁的石头神似两只硕大无比的乌龟,向着天空昂着头。神话中总讲神龟为柱,顶天地四方,山不倾而地不斜,那你们是为何?是否也贪恋上了这浴水丹霞,这沐雨群峰而于此永世流连。

我在山顶上慢慢走,高处的风大,吹得耳边猎猎作响。逐渐日落西山,风还在吹,在这西北,风就是语言,诉说“远赴人间惊鸿宴,一睹日照落丹霞”的惊奇际遇。

 

赴鸣沙月牙

二零二四年五月三日,星期五,晴好。

西北的晴天总是晴的很单纯,又很坦率。不带任何其他成分,天空只是一味地明镜似的蓝。在此晴好中,我们继续西行向敦煌进发。这路上的行程好似有一个世纪,越往西边走景色也越来越单一,只是一味的灰黄的戈壁滩,偶尔见些瘦弱的树,常年的西北风让其朝着一个方向弯着腰无精打采地做广播体操。真正的胡杨林大概不会是这样吧,我从未见过,只记得书本上的它们是有精气神和骨气的。景色单一百无聊赖,打开手机导航放大又缩小,盯着缓缓移动的小小车标,寻寻觅觅消磨时光。忽然间发现从甘南到嘉峪关出甘,坐着火车昼夜不停竟也要二十个小时。唔!从武威到北京也不过是十六个小时啊。甘肃竟然如此狭长!突发奇想如果将甘肃横过来,那她不就是系在中国版图上的一根腰带吗?腰带的这头是草原,那头连着海洋……

终是到达目的地安顿了下来。登上鸣沙山,才能领略月牙泉的全貌,也是有真亲眼所见,才能配得上这极致的浪漫。我见远处有一驼队,载着一行游客,缓缓地飘荡在沙丘上。正午眼光晃眼,也分不清这是海非海,气势磅礴的远航舰队,在沙漠上乘风破浪。沙漠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陌生,我出生在腾格里沙漠旁,幼时老家离沙漠也仅仅一路之隔。幼年时对于沙漠的记忆总是欢乐的,一家四口挤在父亲的摩托车上,轰鸣着向腾格里进发。那时我们总是会精心“挑选”一个满意的大沙坡,需是高大的,陡峭的,最重要的是不长草,这样就免除了玩闹时的很多麻烦。我与弟弟冲锋般气喘吁吁爬上最顶端,有时横着滚下去,有时候互相抱着滚下去,阳光与燥热混杂在尖叫声里,爬上来的路程中发现沙漠里独有的黑色屎壳郎,走过没有被我们破坏的沙地上,身后留下细细的脚痕。恶作剧将它圈住,看这小虫困在围城里,进退两难。如今偶尔回老家,宽大的沙丘已经被植树造林密密麻麻地盖住,我也困在回忆里,进退两难……

还是回到鸣沙山月牙泉吧,之所以叫鸣沙,在于风起时沙也和声,像是吹响了空竹,空灵悠远。传统来说,历来水火不能相容,沙漠与清泉也难以共存。但月牙泉却如一轮新月一般落在了沙漠之中。泉水清凉澄澈,在沙山的怀抱中娴静地躺了几千年,让远行的生灵在这儿歇歇脚。虽也常常受到狂风凶沙的袭击,依然碧波荡漾,水声潺潺。若是风迎面吹来,也是能感受到一丝水的清凉。近旁,有很多人排队骑骆驼,好奇张望过去,这里的骆驼怎么也不像林海音笔下不紧不慢的骆驼,他们一趟一趟奔波,整一下午也不见停下来歇息。我看见这瘦弱却依然是庞然大物的家伙一次又一次跪下,笨拙地站起来,心中满满的不忍,若这就是命运,那少我一个于他们而言也是不错的。

黄昏渐近,西北的天空,分不清是黄昏还是黄沙;即将而来的黑夜,也分不清是沉睡还是轮回。沙漠中温差很大,太阳一落便觉得一阵阵凉意向后背袭来。西边是王维的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,也是三毛笔下“爱看日落时被染红了的沙漠”,我们也学着三毛的样子在沙丘顶上等着日落,把脚埋进去,砂砾又细又软,还带着阳光的温度。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,他们也有缘在这里相遇。三毛说:天上每掉落一粒沙,就代表我在想你一次,从此便有了撒哈拉沙漠。我虽未见过撒哈拉,却在鸣沙山听见了这对荷西生命般的爱情,如此厚重。

夜晚是鸣沙山给我最大的惊喜,越到夜晚这里聚集的人越多,疑惑之际,大家都打开了手机闪光灯,是万人大合唱!时间过了这么久,我依然无法描述当时震撼的心情,环着月牙泉坐在斜坡上,头顶是星空,眼里是星海,耳朵里是这个世间相聚者的歌声,世界这么大,这么多人纷至沓来,往后我多想张开双臂走路!风遇沙起,漫天啊随风游走的沙,自由自在。鸣沙山许是有好天气坏天气,沙丘也有明暗面,人间也有,但在这西北的旷野上,生命从不虚无。

 

我确是一个纯粹的西北人!浪漫的玫瑰也不是滤镜,这里就是一场五彩斑斓的梦,梦里西北粗犷的风,是写给成年人的童话,流淌着我最深情的底色:我是你的一瞬间,你是我的一万年!

 

【作者信息】

姓名:张彬彬 

学校:中央民族大学

联系方式:13993514623

邮箱:3376232638@qq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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